轉眼之間忽然驚覺,原來自己以畫畫為職業已是六十年,足足一甲子了。回首過去,好多人、好多事包括自己畫的畫,像消失的檔案一樣自然消失,有些東西希望能留得住,到頭來原來是留不住的。以前老闆羅斌,常將印刷後的鉛版打板,即是將鉛版壓成紙板需要翻印時再倒鉛模又可印書出版了。後來發覺紙板佔用面積太大,改用縮印攝影,用菲林存檔。理論上,「環球出版社」出版刊物能夠全數保存。二十多年前已進入電腦時代,如果有系統整理,保存珍貴的出版物易過借火也。這也是羅先生早期的一場心願,只可惜,人算不如天算,出版社發展再發展,擴張再擴張,搬遷又搬遷,人事一再變動,到最後結局是全盤賣光。所有物事煙消雲散,「歷史文物」零散地留存在海外。
新街七至九號是「環球出版社」及《新報》的原址,上世紀五、六、七、八十年代每天每夜都響平版印刷機聽聽拆、聽聽拆的呼叫聲及轟隆隆的滾筒印刷機聲,二十四小時不斷人來人往。後來政府改了例,重型印刷機要搬到工廠大廈運作,從此新街得到寧靜,舊式印刷行業,鉛字、油墨都是污黑之物,排字工人叫黑手黨,印刷工人常要接觸油墨,也乾淨不到哪裏。走進出版社,最好不要穿白色衣服,電版房充滿刺鼻的硫酸氣味,字房有毒的鉛粉存在每一角落,可見人類真是奇怪的動物,老闆羅斌長時間在密封的閣樓工作,享齡九十。車房「鴨仔」領班超過九十,常與硫酸為伍的電版領班也過九十,發行部昌叔過百,還有一眾高齡同事常聚一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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