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利的火山,還真的嚇人,幾乎每一個十字路口,我都看見指示牌,刻着一枝箭嘴,大字寫着:
「火山爆發時,請往這邊走!」
一個接一個,指向不知名的遠方,比起任何路牌,更叫人觸目驚心。
我們開着一輛強力四驅車,駛進一個非常顛簸的原野,忽高忽低的衝進密林深處,赫然看見一大片炭黑色的林中空地,樹木都橫七豎八、扭曲變形的倒了下來,但卻又亂中有序的圍成一個圓圈,中間儲藏着多年的雨水,變成一個小湖,薄霧中,帶着死寂的迴音,十分詭異,像一幅達利和梵高合繪的油畫。
智利朋友說,這些古老大樹,都是給遠自加拿大移植過來的海狸咬死的,好讓倒下的荒木,把牠們聚居的巢穴圍在湖底,躲避兇猛的掠食者,譬如野狼,或者其他不懂游泳的動物來犯。
設計十分匠心獨運,巧奪天工,只是海狸們不知道,加拿大才有野狼,智利根本沒有,牠們的小聰明,只害死了一個又一個的老樹林。
而始作俑者,是那些想把海狸繁殖作廉價毛皮的商人,遇上全球性的反皮草運動,把海狸隨意放生,扔垃圾一樣,種下後患。
我們離開智利的密林,繼續上路,在一個雨後初晴的晨曦,來到阿根廷,在如今屬於英國的福克蘭羣島東面登岸。
展現眼前的,是一片廣闊得無邊無際的草原,剛冒起的夏日太陽──對,這裏現在是夏天了──側照着草原上零散的露珠,以及一輛直升機的殘骸,於一九八二年的福克蘭羣島戰役中,被千里以外遠征而來的英軍,擊落的阿根廷直升機殘骸。
成王敗寇,這輛戰敗的阿根廷直升機,斷成兩截,全身鐵鏽,崩壞的機頭像一隻蜻蜓裂開的巨大眼球一樣,楞視着眼前的草原,三十五年過去,仍然陳屍人前,行刑示眾於菜市口一樣。(南極行: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