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員希望接到多樣化的角色,因為人是複雜的動物,心理影響情緒,情緒影響行為,作為表演者,當然希望能在更大的幅度上呈現人的精神面貌。奈何,不見得所有電影都把人當人。有時是導演的能力所限,也有說是觀眾的喜好決定,看戲不過為求度過輕鬆熱鬧兩粒鐘,何必為煩惱已經夠多的現實,多添筆劃。
面譜,因而更被大眾受落。李香琴在訪問中曾自我調侃:「對眼夠大,一碌,就係奸人。」宛如水銀燈,除非不在片場,不然,定必大放光明。電力供應,並非來自對角色的深層體會,而是由內而外,知道觀眾心目中什麼叫「惡形惡狀」,以眼睛鼻子照辦煮碗便可。一場戲瞪得不累,一部戲瞪下來,一雙妙目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。
儘管李香琴也說過,她不想做女一號,也是基於責任太大,不比女配角戲分有限,更不是一部戲的焦點所在。騰出來的時間可以多接幾部戲,或是回到興趣的舞台,粵劇。
我們自然也盼望看到不同的李香琴。雖然,這也是隨人生經驗有所增長帶來的心願。在更深入回顧粵語片的歷史之前,一九七六年在百集長劇《狂潮》中飾演「程太」,便是「夙願得償」。對觀眾,那是從未如此平易近人的李香琴。對李香琴,她是從未如此唯唯諾諾過。光是眼神,簡直如同換了另一雙瞳孔。是脫胎換骨嗎?似乎更重要是賞識有人,慧眼有加,終於有其他想像降臨自己身上。
難道伯樂永遠敵不過大眾?一個人的眼光抵不上更多人的喜好?粵語片時代好像沒有幾個演員成功轉型的例子。但就更顯得「偶一為之」值得珍惜,那些李香琴不是「奸妃」「晚娘」表情包的鈎沉演出。
如果不是從小便受電視台一日三餐(齣)「粵語長片」的哺乳,也許我和李香琴的緣份也不會愈結愈深。小時候只看過一次《九九九神秘雙屍案》(一九六五),便已過目不忘。當然,那跟片中出現了銀壇「八牡丹」的「黑牡丹」于素秋、「黃牡丹」林鳳、「紫牡丹」余麗珍息息相關。但卡士上的眼花撩亂於「麗士出品」也不是只此一次,除了上述三位,「銀牡丹」羅艷卿也是常客。
但李香琴在同一部片中,能分飾亦邪亦正的兩個角色,銀幕時間再短,都有「戲中戲」一人擔正的新鮮感。姊姊是賢淑的寡婦,與同是守寡的嬸母(余麗珍)和睦相處,視姪女馮寶寶如己出,她的出場是為慶祝姪女生日買回大包玩具,「細路女要縱吓佢先至俾心機讀書㗎」,口脗像「聖誕老人」,小朋友的我第一時間便對李香琴改觀。以致跟着馮寶寶在鎖匙孔窺見她被兇徒刺死,後來得知死而復生的是替身妹妹,不是她,便惋惜不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