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長恨歌》反應不似預期，愛與演員交心的關錦鵬，亦未能跟鄭秀文（Sammi）建立親厚感情，有遺憾吧？
頓一頓首，阿關選擇曲線回應：「以前，我和梅艷芳可以毫無掩飾，傾無數個通宵電話，這不是因為她已逝去，我便說和她有多親密，而是在我的生命中，這件事的確曾經發生過！」
二〇〇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，一個黯然傷感的晚上，城中名人雲集養和，只為見梅姐最後一面……「不知道有沒有記錯，我是不是最後一個和她say goodbye的人？」
《阮玲玉》失諸交臂，關錦鵬與梅艷芳本來尚有一個「復合」機會，「十二少」張國榮也來湊熱鬧，重聚於二〇〇二年的《逆光風》。「阿梅與哥哥都點頭了，原定是自《胭脂扣》的一次reunion，由王海峰的公司（星皓）投資，我飛到葡萄牙等歐洲各地，做了一陣子資料搜集。」故事背景落於藏身歐洲唐人街、經營酒樓與澡堂生意的百年老店佛跳牆，歷盡風霜的微拐女主人龍二（梅艷芳），邂逅自港前來歐洲拍MV的導演戈白（張國榮），最後龍二與沒落崩壞的佛跳牆一同葬身火海，跟《胭脂扣》遙相呼應，依然是女主男副的格局，佛跳牆亦有倚紅樓的寄寓。「只可惜計算下來成本太高，王海峰對香港電影的風險評估有不一樣的看法，退出不玩。」
機會，可一不可再。〇三年四月一日，哥哥震撼地先行一步，大半年後，梅姐也告別塵世，「復合」頓成泡影。「往見阿梅的最後一面，那晚我特意提早起行，偕陳自強在附近喝酒，收到電話才赴醫院，陳自強好像沒有和我一起入房，甫進去，我已嘩一聲哭出來，因為躺在牀上那個，已不是阿梅平時的樣子，旁邊有班人在唸經，劉德華示意叫我別太大聲，他說在這個環境下，小小聲音會被放大很多倍，令她捨不得離開，不知道有沒有記錯，我是不是最後一個和她say goodbye的人？」帶着百般難受返抵家中，電視鋪天蓋地傳來阿梅的身影與歌聲，谷底中湧現陣陣溫馨。「William（男友）是上班族，平時很早睡，那晚知道我回家，一定很難過，他出房抱一抱我，再默默將紙巾盒放在咖啡枱，然後獨個兒入房睡，這一刻，我覺得這種剔透很難得，大家心裏明白就夠，不用多說什麼。」
都說阿關產量極少，實則有些戲做了前期卻無奈夭折，《逆光風》後，還有一齣本由黎明、鄭秀文、胡軍與劉燁合演的《奪情天》。「有一年（〇三年）寰亞新片巡禮，曾公布這個計劃，故事有少少前世今生的輪迴意味，說女主角有種感覺，認定前世是某個模樣，將這種感覺放在自己喜歡的男人身上。」計劃甫公布已惹是非，當時有傳Sammi與劉嘉玲爭戲分，阿關澄清嘉玲的戲分一定不如Sammi，主要視乎劇本正式出爐，再看看對嘉玲角色的擺位，以他與嘉玲的交情，絕不會虧待好友，「但當楊智深的劇本弄好，電影公司對這個題材有保留。」
這個時候，國內投資人有意改編王安憶作品《長恨歌》，找阿關執導電影版、丁黑執導電視版，Sammi欣然接受挑戰。「導演遇着求變心切的女演員，有時這種動力是好事，鄭秀文拍《長恨歌》前是美琪賴恩（愛情天后的戲路），在《同居蜜友》、《瘦身男女》游刃有餘，但她將這一套放在《長恨歌》，唔work；造型上，阿叔（張叔平）好努力幫她，拿回《阮玲玉》作比，張曼玉好放心讓朴若木琢磨兩星期，可能那個時候的張曼玉，成就及不上這個階段的鄭秀文，Sammi給自己的壓力太大。」
Sammi所演的王琦瑤，從少女演到中年，橫越幾個年代，有說阿關經常跳拍，Sammi需在短時間內減肥增磅，精神負荷再添一重，阿關澄清：「個別情況有可能發生，但印象中，不會有今日要她扮胡軍情婦，明天就要和梁家輝演中年戲，後天再與黃覺拍尾段那麼顛倒。」拍攝途中，Sammi壓力爆煲扁桃腺發炎，進度嚴重受阻，身為導演，阿關仍能保持冷靜：「不過我會有種緊張與崩潰的情緒，相信她有足夠敏感留意得到。」
細心重情如他，面對失控的女主角，自然不會以理性角度去數算損失，反而因愛莫能助而自責：「如果在籌備期間，我意識到她有這個問題，一直紓緩她的壓力，總好過在現場發生事才講，一切已經太遲了！」好不容易大功告成，Sammi繃緊的心仍未放開，要求親自配國語，更將情緒帶到威尼斯影展。「在一間大戲院首映，那晚觀眾不太多，大概不到三分二吧，她一入去望一望，便掉轉頭問：『阿關，為什麼會這樣？』意思是『為什麼不是全場爆滿？』我唯有安慰她，這是影展的正常情況，電影已拍完那麼久，她還是這樣緊張！」
在意別人，更在意自己。「拍拍停停自然超支，她真的在意到沒收尾期片酬，覺得要抵償整個製作費，這個舉動值得向她致敬，但對我來說，只希望一切能從頭開始，如果我能早一點懂得紓緩她，無論情緒、演出，對她會不會更好呢？」
但願，時光可倒流。
■ 撰文：翟浩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