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開「回憶」,例必要做功課。當我端出一大堆往昔剪報,周慧敏(Vivian)連忙作溫馨提示:「隨着年齡遞增,價值觀會有所不同,從前說過的話,未必等於我今天所想。」
歷年來訪問多不勝數,Vivian 不可能記得每一個細節,信手拈來一段九二年報道,標題是「周慧敏害怕做巨星」,無意中喚醒了她的記憶:「我真的有說過這番話!其實我只想成為歌手,擁有屬於自己的黑膠唱片,願望早已達成了。」
台下女歌迷,頓成台上女主角,歷三十載,不忘初心。
《三人世界》一片成名,同年十一月強勢登陸樂壇,表面看滲出「打鐵趁熱」的意味,Vivian 笑言純屬巧合。「我記得在參加《新偶像歌唱比賽》前,已跟藝視簽下唱片合約,老闆周先生周太太本來經營全港唯一一間印黑膠唱片的公司,所有唱片公司都要透過他們去印唱片,及後有興趣兼做出碟部門,便簽下我和 Raidas。」都說新人沒有自主權,選曲通常任由老闆或監製擺佈,Vivian 卻得天獨厚,「公司很重視我,有好多話事權,想唱的歌都很支持,替我去爭取版權,因為我是 DJ,每天收到很多不同唱片,聽新歌快過觀眾很多,我不但為自己,也曾替其他歌手揀歌;《台下女主角》(處女作)由陳少琪包辦曲詞,是當年典型的流行曲模式,很適合我。」
日漸走紅,Vivian 迅即成為歌、影、視、播「四棲動物」,首齣擔正劇集為《烏金血劍》,但實則在此之前,虛位以待──八九年初,無綫籌備《天涯歌女》,小紅(周璇)一角本已相中 Vivian,傳聞因港台不欲放人,終由陳松伶冷手執熱煎堆。
「我不太記得詳情,只可以說,有些經典角色也許曾接觸過我,但要衡量自己的狀態,就算是多好的機會,若然自覺不合適,我也不想去接;回想當時還年輕,這個角色要由少女演到中年,我沒有足夠信心處理得到,無綫亦可能不止屬意我一個,我不知道是否港台替我推掉,最後由松松來演,我覺得她是最適合人選,由衷佩服她演得很成功。」
想當日《新秀》賽後,俞琤曾代表德寶向她招手,小妮子卻輕輕放走機會,兜了一圈,藉《三人世界》重新出發,她終究還是與德寶簽下演員合約。「我需要履行合約期內要拍的戲,但同時間,我有自由接拍其他作品,《烏金血劍》是以歌手合約部頭形式參與,電影可以分鏡拍,有時對手根本不在現場,要自己幻想跟他(她)演戲,電視尤其廠景有三部機同時攝錄,我沒有讀過藝訓班,拍完恍如上了寶貴一課,這才叫練戲。」延續小妹妹路線,德寶年代她沒有演過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戲,最深印象反而來自多位前輩級阿姐。「拍戲生涯遇過很多好人,拍《相見好》,哥(鍾鎮濤)與紅姑(鍾楚紅)都對我很好,有次和紅姑一起吃早餐,大家在吃豬腸粉,紅姑見我沒有醬料,主動替我拿醬油,我只是新人,她是大明星,這麼照顧我,很感動。」
說起「照顧」,不得不提她的「好媽媽」──鄭裕玲(嘟姐),這兩個字留下一段畢生難忘的回憶。「《三人新世界》飛往法國取景,嘟姐說:『囡呀囡,你是一個演員,一生人總要醉一次,我會睇住你,即管試吓飲,將來你演這類戲時,便會知道怎麼演。』於是在慶功宴上,我喝了整瓶紅酒,還要很心急,咦,好似未醉喎,再喝多些!」結果,喝醉的感覺是如在地獄又折返人間──發冷、大感冒、出酒疹!「我病到渾身乏力,要用毛巾包裹着頭,不能踏出酒店半步,幸好戲分已完成,返回香港繼續病,足足被折磨了十五日!」暈頭轉向之際,她只記得一件事:「因為嘟姐話過會照顧我,我想:『係喎,嘟姐話會照顧我喎!』我又傻,真的打攪了嘟姐,叫她來幫我除隱形眼鏡!」
續集加入張曼玉(Maggie)與林子祥(阿 Lam)大玩曖昧,升格為九〇年德寶賀歲片,翌年春節阿 Lam、Maggie、Vivian 再為德寶効力,聯同沈殿霞、張學友等攜手炮製《富貴吉祥》。「眾所周知,Maggie 穿衣好有型,有次她坐着電單車,穿白恤、牛仔褲來開工,這個人怎麼可以這般有型?」懷抱小粉絲心態與女神閒聊,有段對話留存 Vivian 的內心深處,鮮活如昔。「Maggie 是潮流指標,雜誌一直在追她的打扮,那天她說,將來有機會的話,出碟會替我做 image!雖然沒有成事,但她這樣提過,我已深深牢記於心!」醉了的 Vivian,會記得嘟姐作出的承諾,但此後她滴酒不沾,在長期清醒的狀態下,不曾要求 Maggie 兌現期票。「我不敢、不夠膽(開口),而且,怎能請得起 Maggie 呢?」
類似案例,在張國榮(哥哥)身上重演,只是結果並不一樣,哥哥真的為她譜寫《如果你知我苦衷》!「拍《藍江傳之反飛組風雲》,未埋位時,我們什麼都傾,他將我視如妹妹,很惜我,他說要寫歌給我,我自然萬分雀躍,但心知未必成事,他這樣說已教我樂透了,沒想過一星期後,他打電話給我說:『阿妹,聽歌!』然後他按着錄音機,親自唱了一個『啦啦啦』的版本!」哥哥有沒有親臨錄音室「監工」?「沒有,他全權交給監製 Joe Wong 處理,如果我聰明一點,應該問多些他的意見,但畢竟太年輕,沒那麼機靈,我亦不知道監製有沒有找過哥哥,最終找了哥哥很喜歡的林夕填詞。」然則,當年哥哥哼唱的 demo 哪裏去了?重見天日的話,絕對是博物館超貴重珍品!
她遺憾地:「近日,我和 Joe Wong 傾偈,也問過同一條問題,為什麼沒有留下那餅錄音帶呢?太珍貴了!回想他在電話播給我聽那一剎那,我真的感動得眼有淚光,只是當時不懂好好表達內心的感激!」
難得你這個朋友,極陶醉,但痛。
■ 撰文:翟浩然/訪問攝影:張保祿/部分圖片:myTV SUPER、周慧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