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塵有染 且圖錦上添花︱「美」是在視覺上有一個重量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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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良塵有染 且圖錦上添花︱「美」是在視覺上有一個重量感

      13.11.2023
      CHAU YIU YAN & FROM THE INTERNET

      縱然如今有不少有心人意識到本土電影製作和栽培新血的重要,明白香港仍然潛藏着許多有熱誠、有才華的年輕人,可惜每一部電影往往只有導演和演員被提及, 不知道為甚麼美術就不曾受重視 。美術組猶如工兵隊的成員,由第一個開山劈石的人寫故事,劇本便開始運作,下一步是與導演 談判,之後就到美術了。當美術把整件事梳理好後,便需要去勘景和打紙景,這是他們比較辛苦的時間 ,如果有些戲時間緊迫去籌備,美術組更是吃力,基本上沒有假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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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這次有幸採訪到資深的美術指導邱偉明,那天的凳板尚未坐熱,邱偉明便滔滔不盡跟我們分享到對電影美術的看法。他認為「美」是在視覺上有一個重量感,而甚麼是重量感?意思是像真的一樣,或者你看不出是假的,這就是他所認為做得好的。當然有時候卻是刻意造假的,譬如是一個舞台的佈景,假得來但有趣,這又是另一個效果。如果回到一個正經的故事,內容是實際的,做出來的佈景卻「輕飄飄」,甚至乎比例不對,在他眼中則是劣質的美術。在另一個訪問中他說到其實美術是在說故事,有些電影一開場不一定先有演員的鏡頭,可能是一個家,而家裹的顏色是怎樣,又有怎樣的裝飾,再到東西放置的位置,假若全都與故事相關,也是一個很好的美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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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尚記得王家衛的《一代宗師》有一句意味深長的話:「憑一口氣,點一盞燈。有燈就有人。」,在筆者認為氣是氣節是習武之人的正氣,燈是光芒照亮漆黑的路,指引人們走往正確的方向。「對電影有幫助的美術,其實很多時候觀眾是有感覺的,但他們不懂得去描述出來。我曾經說過其實美術是在講故事,但我們沒有對白,只是很安靜地放在現場,當你、導演和演員走進去感受,做得好的話,其實一走進去,攝影師或者演員就會感受到那個氣場,甚至能夠幫助演員們演戲。」

      甚麼是醜? 甚麼是美?

      「其實那一條線不停在浮動,『正確』是一件重要的事。比如要搭出一個實景,比例是一個很重要的準則,包括景的建構、花紋的大小。當以上的事情做好,則只差顏色這一步,如果連顏色都選得好,那這個東西一定會好看。有很多時候景做得不好看,是因比例做得不對,可能是過大過小,或是勉強擺放進去。」

      「我的每一個部作品當然都有滿意和不滿意的地方,滿意大部份都是在於概念上的,不是一些完成後的滿意。因為無論成果如何,你總會覺得有一些更好的方法和技術去做。因此我覺得滿意的地方是通常在於拍攝的過程。甚至當導演走過去坐下來,想想究竟應該怎樣拍得更好看,就會有一種滿足感,你知道他認真對待你做出來的作品。」

      每件事都一定會有正面或負面的評價,如果負面評價是以事論事一定會虛心接受,而面對為罵而罵的人,只需視若無睹。正所謂「不招人妒是庸才」,有本事的人才會被別人議論。邱偉明:「宏觀來看,你的名字就算是被人罵也是一件好事,比無聲無息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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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如何做美術?

      行內有不少人都十分仰慕王家衛的作品,甚至在電影中只想營造出完全相同的效果。邱偉明認為可以把他設為一個標準,但不要抄襲,因為通常都沒有好結果:「做美術而言,其實由零開始的創作是沒有可能的,一定是基於一些資料搜集。你需要把資料重新創造得好,變成一件可行的事,那就是成功的美術。」而邱偉明就喜歡先「扮導演」,預想出鏡頭下一切的可能性。

      「美術的成功是要靠各方的合作,通常美術、攝影、導演這三個人要有一個好的合作默契,才做到好戲。所以我不能只顧自己的景做好,當差不多完成時就會喚來攝影師,或者咨詢燈光攝影師的意見。」

      香港電影優勢

      香港電影拍攝的好處有靈活性,他說美國實行監製制,即是監製掌握決定權,導演只是一個執行的人,因為他們的劇本已經完整規劃所有細節,仔細的程度甚至是桌面上杯子的形狀、演員打爛後的角度和姿勢都一一詳列。劇本的一切情況早已安排,只能對着劇本走,不可以是臨時改變劇本:「除非是一些已成名的導演,即像是占士金馬倫的級數,他擔任導演同時也是監製。相比之下,我們的劇本雖然沒有其結實, 包括香港和國內的,但因為仍然是導演制,導演就是整部戲的話事人。」

      占士金馬倫作品《阿凡達》
      占士金馬倫作品《阿凡達》

      存在於電影黃金時代

      當問到自己美術指導的生涯是否在於一個最好的電影年代,邱偉明說電視台黃金期的確訓練到一些「猛人」,像是許鞍華、徐克、甘國亮等,都是電視台出身的。但如今電視台黃金期已經過了,亦後繼無人:「以前香港拍電影的自由度大,各種題材和劇情基本上都沒有限制,現在卻面臨很多的掣肘,新人亦是少之又少。

      許鞍華導演 圖片來源:明周文化
      許鞍華導演
      圖片來源:明周文化

      「同時間我們的地位被人奪走了,以前香港的電影在亞洲﹙除了日本外﹚是最受歡迎的。當年的韓國電影不多,韓國人更會投資香港電影,甚而拍攝自由度大,甚至夠狠,他們有很多暴力的場口,拍得比我們大膽得多。但並不是我們拍不到,而是我們的民族性教育叫停。」他認為這是大勢所趨,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經歷,因此並不是一件可惜的事。

      談電說影

      1991《阿飛正傳》 Days of Being Wil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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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《阿飛正傳》起用了真實存在的地點拍攝,在當年沒有網絡的年代,那時候做甚麼動作要怎樣置景呢?「當年半山的舊屋開始拆卸,只要見到哪裏有舊屋開始圍板便立刻通知製片部去談,然後在進入屋中搜羅寶物。全部的燈、打字機、電話等別人眼中的垃圾,在《阿飛正傳》中卻大派用場。」當年鴨寮街的舊攤檔叫「夜攤鋪」,專門賣舊東西。有些東西容易得到,有些東西不容易得到,就在這兩個方法中不斷尋找所有合適的東西。那些景全都是用腳走出來的。

      坊間流傳參與王家衛的電影是件辛苦事,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沒有劇本。邱偉明卻不以為然:「其實他是有劇本的,他只是不寫出來。因為他是編劇出身,他腦裹有一個大概的故事架構,那個架構裹面的角色都已經擺好了。只是對於劇情如何向前走的話,他保留一個開放性。所以每次到拍攝現場也是有劇本的,如果身為一個演員,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放鬆去相信他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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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雖然與王家衛早在《阿飛正傳》前已認識,但這卻是二人合作的第一部電影。開初是有不習慣,因為不了解王家衛的拍攝模式,那時候的邱偉明也算是一個新人。後來逐漸摸索後,卻享受其中。其實王家衛的電影自由度很大,在大概的框架下可以讓你作出自由的改變。「大家都在罵這個人,他很極端的,要不很喜歡,要不很討厭,沒甚麼中間的,中間的人大概是在問 『誰是王家衛?』」在與王家衛共事後產生了一個說法:「你要保留一切的可能性,甚麼都怎樣也有可能發生,自己要放鬆一點去做。」只要交到他手中展現都不會弄醜你的,就算不加分,也絕對不會掉分。

      2010《歲月神偷》 Echoes of the Rainbo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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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「其實你知道這個故事是他的故事嗎?」《歲月神偷》是導演羅啟悅自己的親身故事。「因為導演羅啟悅和我都是深水埗長大的,他說的話中有很多我也知道發生了甚麼事,他也知道我發生了甚麼事,大家互相是有信心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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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邱偉明憶述當年劇組找他的時候,已說明製作預算屈指可數,而就在初見導演時被問到香港哪一條的街道可以拍攝時,他心直口快回答「沒有」,導演就覺得他十分囂張。對此他笑言並解釋只可以找到一些舊建築,可是現在的舊建築也面目全非,例如已經安裝了冷氣,甚至鋁窗亦改成了鐵窗,以前是石屎地,現在是鋪磚地。如果要拍攝就要修改很多地方,還要被迫着有些東西不能動:「後來只能說是天賜良機,找到了上環的永利街。那條街車輛不能進入,走進街內你會發現多數是一些印刷店,印刷店並不需要裝修。在製作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那條街的樹應該不存在於當年。」不得不佩服作為一名美術指導是要何其細心,他為此更找來了專業花王,暫時把樹拿走,拍攝後再送回去。

      當時上環永利街已經準備好拆遷,旁邊已有不少的探土機準備就位。最後電影在海外獲獎而聲名大噪,令到這條充滿香港歷史的街道得而保存。「電影是可以影響到社會的!」

      2015《華麗上班族》Offic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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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《華麗上班族》打破他的紀錄,電影中使用大量金屬。那個場景也是史無前例請了結構工程師,皆因《華麗上班族》舞台用木材是不能做出來,同時間他創造了很多曲線,舞台的柱也需要彎着的狀態。考慮到舞台的承重量,結構工程師的作用是確保整個結構的安全性。

      可是對於《華麗上班族》他感到有一點可惜,坦言華麗上班族是一個歌舞片,而歌舞片的先決條件就是,一定是基於那些百老滙表演(Broadway Show)很厲害的人,當中卻沒有真正寫舞台劇或是歌舞片的人。而在舞台的概念上,譬如可以在轉場時把舞台向外推出來,製造出像真實歌舞劇的舞台效果,可是廠棚的大細卻成了一大限制。在他心中這次雖然是一個很好的機會,對此他也是盡力而為了,卻不能達到他心中的美。

      美術影響劇本

      1999《天旋地戀》When I look upon the star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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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這部電影因美術上的成功而改變了劇本,甚至是影響到戲名。在古巨基與舒淇主演的純愛經典《天旋地戀》中,邱偉明在舒淇房間的頂部擺放了塑膠星星燈,影響了當時的編劇,他想到主角是隻身一人前往日本,便覺得睡房中那些星星燈是她的家人,幻想着家人的陪伴。亦因這個背景佈置讓電影的英文戲名就改成了”When I look upon the stars”。

      不得不提當年古巨基表白的一幕,劇本原先安排送上的禮物是一件上鏈玩具「我說你是想怎樣呢?你想送機械人、鴨,還是在火車頭?送給女生來是做甚麼?」深思熟慮後他提議買一盞月燈:「在女主角的世界中只有星星,她的星空就差了一樣東西,只要把月亮掛上,便是一個圓滿的夜空。」你會發現美術除了做出對事的服飾、佈景外,大膽提出的想法也能影響劇本的運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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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2013《一代宗師》 The Grandmast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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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《一代宗師》中葉問對宮二說道:「我心裏有過你。」這一幕感動了不少人,也改寫了不少人心中對王家衛的認知。邱偉明認為《一代宗師》與王家衛以往所拍的電影有些不同,並不像《阿飛正傳》那樣的一氣呵成。而是討論人長大過程中所產生的心理變化,也探討生老病死的議題。他回憶起拍攝宮二吸鴉片的現場,當時為了達到情緒播放的音樂,還有燈光的配合,整個氣場強大得可怕,只有五味雜陳,心裡更是隱隱作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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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看過《一代宗師》 的觀眾都知道金樓,金樓是個英雄地,也是個風塵地。邱偉明講述電影中的金樓本身是一個實境,實質是一所博物館。拍攝有時間的限制,建築內的所有東西不許動,更不許弄壞。面對多如牛毛的問題,在整個製作過程卻無人問津,只因大家都有自身的崗位駐守。為了解決面前的問題,一座皆驚,他把金樓搭了出來:「本來只有一場開會的戲要拍攝,但既然拍攝的場地可以完全掌控,導演又見眼前的瓊樓玉宇,就加設了更多的拍攝場面。」因佈景的美與否影響劇本的延伸,這些美術不但圓滿了電影,也讓觀眾有更多時間停留在當下的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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