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家專訪Dior創意總監Maria Grazia Chiuri：真正的女性主義不需要矯枉過正
時裝與女性主義自古以來密不可分，從約束女性，到解放女性，全都可見於服裝之上。從前女性穿起褲裝就等於解放，今時今日卻有人反思，穿得像男人、去女性化的著裝是否就等於解放女性？Maria Grazia Chiuri領軍的Dior同樣打着女性主義的旗幟，卻沒有絲毫陽剛味，不需要矯枉過正，反而最接近真正的女性主義。今次有幸專訪這位時裝界女性主義先鋒，了解她對女性主義的獨到見解，讓我也有了新的視野和體會。
獨家專訪Dior創意總監Maria Grazia Chiuri
今時今日提及女性主義，好像勢必要和極端的中性形象掛鉤，例如明明身為女權主義者的Emma Watson，前幾年卻因《Vanity Fair》封面的一張性感照而被質疑，認為她有講一套做一套之嫌，更稱她為父權分子。難道女性穿得性感、有女人味就不符合女性主義的標準了嗎？女性自由選擇權難道不是女性主義的基本條件嗎？
在這樣的大氛圍下，能夠撥亂反正的人自然是難能可貴，而Maria Grazia Chiuri正是這樣的一位女性主義者。「我想以女性的視角去捕捉多元化的女性主義，以及用更多不同角度去呈現女性。」身形嬌小的她說起話來卻有股攝人的氣勢，她以堅定而自信的語氣告訴我：「我主張的是“female gaze”（女性凝視）——從女性角度觀察和描繪事物。」Maria操刀的攝影合集《Her Dior: Maria Grazia Chiuri’s New Voice》以女性主義為題，但你不會看到任何「男性化」的取向，反而是一張張充滿女人味的照片：腰間、臀部、柔韌的肢體，全都呈現了女性的曲線美，亦是女性獨有的特徵，顯示了Maria心目中女性主義的樣貌，同時反映了Dior對於女性主義的詮釋。其實熟悉Dior的話不難從品牌的signature look尋得蛛絲馬跡，Bar Jacket凸顯女性柳腰豐臀的迷人身段，沒有絲毫”man”的感覺，卻也英姿颯颯；後來的Bar Jacket換過不同物料，始終如一的是那股骨子裏的女人味。
女性眼中的女性
《Her Dior: Maria Grazia Chiuri’s New Voice》中三十三位攝影師代表着三十三種不同的聲音，當中包括Brigitte Niedermair、Sarah Moon、Bettina Rheims、Maya Goded、Julia Hetta、Janette Beckman，以及香港攝影師Lean Lui等，她們都是近年與Maria合作過的攝影師，每一位都曾經以自己的角度詮釋她的理念和品牌的精神，因此今次也是不同風格與美學的大集結。
攝影集為什麼要全女班拍攝呢？Dior支持女性主義在時裝界也許是眾所周知的事，不過與別的品牌不一樣的是，Maria主張“female gaze”，因此以透過女攝影師的鏡頭捕捉女性的姿態，就最自然不過了。Maria表示自己眼中的“female gaze”是「女性為女性打扮、拍照、觀察她們、談論她們」，這樣純粹的“female conversation”就是她想向大眾傳達的信息，也是Dior的基因。而這些女攝影師的角色，也代表了「那些知道自己的作品能夠為世界帶來改變，同時明白時尚可以挑戰刻板印象的女性」。不依靠外界的幫助，以女性自身的力量實行女性主義，打破了大多由男性視覺出發的時裝攝影，這就是Maria Grazia Chiuri的神奇力量。
言談之間我發現Maria其實是一位心思細膩而溫柔的女性，問及書中令她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拍攝，她坦言很難斷言任何一次，因為每個拍攝都是一次合作機會，每一位攝影師都教會了她一些東西，也從中獲得很多啟示，因此每一次都是獨一無二的。而且她也很懂得欣賞每一個人的特質和他們的付出，關於這本攝影集，Maria認為：「書中傳達的不止三十三種聲音，還包括所有為此書付出過的人，例如模特兒，她們透過鏡頭前的甫士和態度為服裝賦予生命；同樣地，化妝師和造型師也是功不可沒，他們幫助我創造我想呈現的東西。」除了主角，也不忘向每一位幕後功臣致意，懂得感恩的心也許就是這位先鋒的成功之道。
Dior的女性主義運動
Maria在二○一六年被委任為Dior女裝創作總監，是品牌七十年來首次由女性擔正。在上任後的首場時裝展裏，Maria設計了經典的“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s”T恤，向世界宣告了她的創作宗旨，無懼任何批判與言論，支持女性主義之餘，更帶領品牌昇華至時裝以外的層次。今次《Her Dior》攝影集的封面再次展示了那件經典的T恤，除了提醒我們品牌的核心精神，書中也包括不少口號，Maria坦言自己對口號和語錄十分着迷，她告訴我：「對我而言，言語是傳達想法或信息最直接、最強而有力的方式。」Brigitte Niedermair拍攝的這張封面照片顯然重申了文字的力量，簡單明瞭。「我愛這張照片，因為它將服裝昇華為一個圖騰，提升了當中的信息，並令它流傳萬世。」
對Maria而言，攝影集也是她的人生里程碑，「這本書涵蓋了我的工作、我的興趣和愛好，還有我的心態和一切我所在乎的事物。」而更重要的是，她認為這本攝影集儼如由她發起的一次女性主義運動，「透過歌頌美麗、女性化的創意，還有去創造非凡、大膽、堅定又自信的時尚的慾望。」Maria將自己的意念融入Dior之中，使品牌成為一種文化的代表，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，Maria與Dior之間自然有着特別的化學作用，對此她則這樣解釋：「Dior對於我來說，就像是實驗的催化劑，是任何想法與計劃的實驗室，有着令時裝成為文化的能力。」Dior與Maria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獨特，換成別人，或者換成別個品牌，都不會產生這樣的火花。
Maria將《Her Dior》攝影集形容為一個萬花筒，不同的聲音與影像交錯相容，呈現了Dior今時今日的核心精神。但攝影集其實在傳遞着一個更重要的信息：「探索女性主義的方式有很多，它可以是某些設計師關注的領域。但在我眼中最重要的是，這本攝影集在想像力的大集結之中體現了靈感的建構，繼而轉化我身為創意總監想傳遞的信息。」對Maria來說，攝影集不是死物，而是一個擁有生命的計劃，我想，她會希望我們在搜集書中作品之餘，能夠深入體會與反思，就當作是在參與一次女權運動一樣。
當一個理論，或是運動還需要以矯枉過正的姿態進行、還會激起社會強烈的爭論，則表示它未能成為一種常態，正等於不會有人高呼爭取「男權主義」一樣。因此Maria不以陽剛味包裝女性，只忠於女性原有的模樣，絕對是這個世代時裝界女性主義的先鋒。然而直至「女性主義」一詞成為歷史，才是真正達到性別平權的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