訪問關於時下流行的手工藝,原本目標是物色年輕的創業小伙子,畢竟這些被冠以「文青」頭銜的手工皂,在香港應該是後生仔感興趣的居多,始料不及的是到達位於深水埗的皂工房Savon Workshop,主理人Wince就向着閣樓呼叫父親Benny來「迎戰」,與我們來了個東拉西扯的有趣對談。
覺得命仔值錢就不怕麻煩
「我以前很喜歡看《明周》,年輕時同學告訴我想追女仔就是要多看雜誌,才可以有話題。現在我也很喜歡閱讀,不時留意一些消委會報告、醫學文章之類,所以知道一般的沐浴露對身體未必有益,剛好女兒會造皂,用了覺得很不錯,紓緩了濕疹問題,就鼓勵她開店。」Benny道出了皂工房出現的原因,原來眼前這位老人家應記一功;女兒Wince在台灣學習製作冷製皂(Cold Processed Soap),回來後教授父親,現在Benny就是手工皂部門的主理人。看似是位從容的退休人士,卻不能小覷,Benny解釋起肥皂上來頭頭是道:「將氫氧化納(NaOH)與椰子油、棕櫚油和橄欖油等混和,攪拌到像芝麻糊一樣的Trace,喜歡的就加入香精、乾花和色粉,之後就入模和風乾。椰子油可以去污的功效強,可以用來洗衣、白鞋和女士的貼身內衣。」學無前後,達者為先。能夠將一些新知識倒背如流,多得Benny下的苦功和好奇心,還有他活了數十年人的體悟:「怕麻煩嗎?覺得條命值錢就不怕麻煩。」所以除了是手工皂製作人、店員,他還不時醫師上身,解答客人的身體問題:「雖然我沒有讀過醫,但自己的個人經驗總會幫得上忙。給一些簡單的建議如早點睡、少喝咖啡等,將來我也想修讀營養學,了解食物和身體的關係,也可以幫助手工皂的製作。」
訪問當下我們停下了好幾次,先照顧光臨的客人。店子算不上是絡繹不絕,看得出是熟客光顧居多,他們大部分都諳熟門路,進店後二話不說掃走好幾件肥皂或護膚油。Benny走到手工皂陳列架跟前,恍如導遊與我們講解這片小天地:「這塊『好運來碌柚葉皂』用新鮮碌柚葉來做,有說它能辟邪、去霉氣、去衰氣,類黃酮成分有助行氣活血,很多人新年會買來洗洗,也有放監的朋友來買。」然後隨手拿起絲瓜絡,說鄉下潮州的人會掛起絲瓜,脫水曬乾後會用來洗碗洗澡去角質,成本低又天然。「至於何首烏洗髮皂,就可以增添秀髮光澤,你想像自己的頭皮是一幅田,如果你不下農藥,任它只管用天然的肥料,它就能打從根本種出健康的植物,頭髮也是一樣。」正當我為Benny的生動比喻嘖嘖稱奇,一旁的Wince似乎已經聽膩,沒父親好氣,繼續照顧她的客人。
問Benny,有沒有為女兒的成就感到驕傲,他原本笑瞇瞇的眼睛馬上瞪得圓滾滾的:「不要說是成就!像Tesla那些公司就是成就了,手工皂的使用期限短,不能量產,難以做得大;我從前做珠片袋生意,工廠數百人,這條街的金屬配件店也是我們的合作夥伴,回頭一看皂工房不過是濕濕碎。」一番自嘲,聽得出是謙遜,也抽出Benny的自身故事,他三十年前開創過一個名為Fiora的珠片閃閃袋品牌,產品出洋到日本和美國,現在已變成Vintage單品,原來Benny也是曾在時裝界打滾的朋友。
老土還是時髦?
近年大南街、基隆街一帶的咖啡店、潮店、畫廊和選物店如雨後春筍般進駐,一洗深水埗的草根麻甩味,於Benny而言也是美事一樁:「是好事,多了很多美食!」Wince提起網民一句,”Sham Shui Po is the new Brooklyn”(深水埗就是新的布魯克林):「可幸的是有質素的小店從中環開到這邊,Workshop能發揚光大,互相帶旺,像是Le Labo那些工業風的香水品牌,人家由NewYorker創辦,我們應該就是SSPer(深水埗人)。」聽到這裏Benny插嘴:「你知道Brooklyn現在像什麼樣子嗎?」眾人搖頭,Benny繼續:「我也不知道。不過聽朋友說,位於紐約曼哈頓東南部的這片地方,從前治安不好,現在卻將廢棄工廠改造成有生活氣息的社區,賣咖啡、黑膠和復古單車,變成很『潮』的地方。」
提起潮,肥皂其實是一種年代久遠的產物,在筆者依稀的印象中,小時候外公會一梘走天涯,其他家人不時會轉換沐浴露的牌子和味道圖個新鮮感,他還是用同一塊梘洗頭沖身。肥皂這回事不「老土」嗎?Benny自信滿滿地說:「不知幾潮!你得分清楚,現在流行的是冷製手工皂,在40℃左右低溫下製備,同時要放置數周等待熟成;另一種非天然的手工皂,是用上化工皂基為原料,加人工合成的香精,所以嗅起來會異常的香噴噴。」然後他跑到一張介紹冷製皂的海報跟前,叮囑攝影師:「師傅,你記得拍一下這個。我們的天然手工皂就是有這個分別。」
一嚿番梘,平平無奇,原來可以搓出不知凡幾的學問和軼事,聚攏一些來聽故事的陌生人,重拾最真摯簡單的人情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