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落墨在霓虹燈招牌事業開始式微的香港，入圍第三十五屆東京國際電影節「亞洲未來」競賽單元的電影《燈火闌珊》，用逐漸消失的霓虹燈，訴說關於失去親人、暗喻一座城巿命運的故事。人總要嘗過失去才學懂珍惜，不過面對失去的反應人人不同，我們從電影的角色，跟蔡思韵Cecilia談失去、談練習療癒，繼而談愛人的力量。
新與舊的角力
Cecilia在電影中飾演的角色叫彩虹，也是美香（張艾嘉 飾）的女兒，她正面對家庭一個巨大的轉變，就是父親楊燦鑣（任達華 飾）去世了：「在戲中我得面對爸爸的離開，和媽媽因為喪偶而產生的情感缺失，而彩虹自己有個小秘密，就是她要結婚了，所以要離開母親、香港開展新生活；處於這個難以啟齒的關口，家庭問題、跟母親的關係，都是角色要面臨的課題。」一方面要擔心母親的喪偶狀態，另一方面要準備移民結婚，陷入兩難的彩虹在處理情感時，偏偏變得不知所措：「彩虹是一個挺倔強和堅強的女生，她是一個建築師，我覺得這點很有趣，建築師這身分跟她父親的職業是呼應的，父親從事傳統的手藝——霓虹燈，兩種職業都是專業工作，但一個很現代化，一個很有傳統特色，卻都關於建立和創造一些事物，在這個新與舊的意義之間，彩虹跟母親也有不少角力：母親想追尋亡夫的遺願，繼續完成一些霓虹燈作品，然而彩虹的立場上會有分歧，她跟母親的關係，我相信也是很多母女都有的那種又愛又恨的關係，愛錫之餘，面對最親近的人時，在處理上、態度上也未必能用最溫柔的方式對待，是一種難纏的母女關係。」說得出「很多母女都有的關係」，相信Cecilia也身同感受，在揣摩角色時，有沒有拿出自身的感受，放在鏡頭前？「我本人也很倔強，說話、思考方式都是直線的，但彩虹還是只有外表的，她也有脆弱的地方，只是她壓抑住了，選擇不把自己的脆弱展現出來，像我一樣，我在親近的人面前或私底下的內在，都不是那麼強，也是軟弱的，但我也想練習內在變得強大。」
自我保護機制
電影中Cecilia的自我保護機制讓她的情緒進入了麻木狀態，一直無法哭泣，彷彿對父親之死全無感覺，說到這裡，Cecilia把自己的經歷掏出來：「彩虹在面對父親的離開時，她內心一定是覺得悲傷、不捨的，但她沒有哭過，就像很多人喜歡說一句話：『哭也沒有用』對彩虹來說也是，她要面對當下要處理的事情，所以選擇去壓抑悲傷，這在一般人眼中很奇怪：『難道你就不會不開心嗎？』」而Cecilia本人也是這樣，小時候父親過身時也沒有眼淚，連自己也質疑自己為甚麼會這樣：「好幾個月我處於麻木的狀態：繼續跟其他小朋友玩耍、會笑會開心，好像在逃避悲傷和思考這個人是否真的已離開了世界，直至過了數個月，有一天發夢夢到爸爸，那是一個很日常的家居狀態，他買了生果回來，就只是這樣，然後醒了後我便不停哭。人很有趣，面對巨大的創傷不一定會哭成淚人，反而會麻木、逃避、反應不了、覺得害怕，當你反應到、被壓抑的情緒發作出來的時候，情緒就很誇張了。」
我們常常會聽到美國精神病學家Kubler-Ross提出的「悲傷五階段」，包括否認、憤怒、討價還價、沮喪和接受，當時的Cecilia和彩虹大概處於否認的狀態，在負面消息中表現異常冷淡，這種應對方法有分對錯嗎？「我覺得每個人面對情感都有自己的方法，可能選擇逃避、面對它，也可能嘗試理解發生甚麼事，沒有對與錯和標準的方式，因為人是很複雜的動物，人的情感也不能單靠文字去形容，『開心』可能包含了很多情緒在裡面，「不開心」也有很多種，最能令自己內心變得強大的方式是，每一次有感受來襲時，你也問自己這是甚麼，慢慢用這種練習去思考情感：『為甚麼我這麼生氣？我聽了些甚麼呢？』這樣會愈來愈了解自己，幫助你內心變得強大。」
霓虹燈是一個角色吧
說到強大，Cecilia認為電影中的一個元素，就有如神一樣強大：「我覺得霓虹燈在《燈火闌珊》中是主角，它像一個人一樣，是個有生命的角色，它從頭到尾都帶領着整部電影，如戲中所言：『是一盞神燈』它看着這個家庭的起承轉合，看着這個香港的過去到現在，就像看着這階段的一對雙眸，帶有一種祝福和愛的全能眼睛。」
《燈火闌珊》有幸入圍第35屆東京國際電影節「亞洲未來」競賽單元，成為唯一一部於今屆爭奪殊榮的港產片，Cecilia也覺得很雀躍：「香港電影很需要被更多地方的觀眾看到，我覺得《燈火闌珊》是一部很有香港特色的作品，尤其霓虹燈是已經式微的產物，所以我覺得能衝出香港被日本觀眾看到，是一件很美好的事。」
現代愛情觀
從二〇一七年的電視劇《短暫的婚姻》、《幻愛》、最近陳奕迅的MV《盲婚啞嫁》到最新的《燈火闌珊》，Cecilia經常接觸到關於愛情的作品，愛情在她生命中有着怎樣的位置？Cecilia突然感概起來：「愛情是不可避免的，它是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，但不是全部，愛分很多種：有親情、友情、愛情、師生的感情、跟長輩的感情，陌生人之間也可以有友好的善意，你也可以覺得很有愛，愛太大了，還有寵物呢！你的貓跟你之間也是有愛的，所以男女之間的愛情只是其中一種。愛雖然只是生命的一部分，但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。」愛情如空氣般無處不在，那愛情片一定會很賣座嗎？Cecilia認為，愛情片不一定吃香：「我覺得愛情很容易觸動人心的題材，但電影的種類太多了，隨着時代的轉變，科技愈來愈發達，甚至人類對於未來有很多好奇與想像，電影多了很多科幻的元素。」說回愛情片，Cecilia覺得從前的愛情電影和現在的也有很大的分別：「從前未有網絡世界，人們看的事物比較狹窄，對於愛情的想法也較單純和簡單，覺得愛情是細水長流一點、專一和命中注定的；而現在的愛情電影就很不同，我們在社交媒體可以認識到很多人，已經很不同了，對愛情的想法可能是『快』的、當下一點，從愛情片其實已經可以看到不同年代的轉變。」
作為現代女性的Cecilia，想法也很「現代」嗎？她笑了笑：「我的愛情觀是細水長流的，像兩個人手拖手去面對這個世界，不是捆綁、不是背負也不是抱緊，有一定舒服的距離，但也互相支持地走下去。」她相信，現代女性就是多了一分自主，在關係中可以自主和獨立一點：「隨着年代的不同，女生相較從前有更多的機會學習和見識新事物。」說起女性的教育程度，Cecilia飾演的角色往往是專業人士：「我覺得我的人設被定型了，是因為看起來很斯文，一副很靜的樣子，我經常飾演建築師、社工、心理醫生等等，所以有很『老正』的感覺；我的定型來自於此，我很想試一些很不一樣的角色，百變一點，有時可以頑皮和反叛，不用老是太乖巧。但我也不擔心的，時間可以證明一切，蔡思韵不只是這樣的， 慢慢被大家認識我吧。」
Photography by Max Chan
Styling by Daniel Chan
Styling assisted by Jackie Wong
Make Up by WiLL WONG
Hair by HinWan@iiAlchemy
Written by Nana Won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