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ome Coming,一個多麼強而有力的命題。你得先出走這個「家」,方能凱旋歸來,作為首位躋身巴黎高級訂製時裝周的香港時裝設計師,Robert Wun(雲惟駿)的回來讓時裝人既期待也感動,他沒有忘記這個稱之為家的香港,以「香」為母題,注入香港的文化元素,例如千手觀音和品牌未曾使用過的繡花布,不久前於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成就了一場時裝秀。秀後Robert與大家促膝長談,大夥兒都關心他衝出香港的感想,他卻往往把話鋒帶回來,告訴我們:其實在香港也不賴。
你覺得自己走進國際的一刻是甚麼時候?
我會說是ANDAM時尚大獎,它也是巴黎最古舊的時裝大獎。當時的經歷是,你得跑到巴黎,帶上六位穿着作品的模特兒,然後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向評判講解,你可以幻想那是一個多麼超現實的情景,面前有約三十人聽你說話,他們全都是時裝集團的CEO:Dior、Louis Vuitton、Givenchy、YSL,記得去年還有BLACKPINK的Rosé當評判,我認為當刻就是我走到國際的時刻。然後有幸在Chanel時尚部門總裁Bruno Pavlovsky的指導下,走進巴黎高級訂製周。不過我覺得更重要的一點是,這一切發生之前,我花了七年的時間專注作品;當機會來了,我就準備好了。
為甚麼會選擇設計高級訂製,而不是成衣?
我認為是business model的選擇,有兩個原因:首先在倫敦和巴黎做成衣(ready-to-wear)的市場已經很飽和,單是一季巴黎的成衣時裝周已幾乎有八十場秀,新品牌要進入市場的話,假如不像大牌一般有足夠資金,邀請明星來坐鎮,觀眾對你的作品會過目即忘,可能一小時後某個品牌請來了大茄宣傳(這種手法其實讓人忽視了服裝),你就會被忘記,我相信巴黎協會也很擔心,當下這種瘋癲的狀態:設計師彷彿只為了造衫給頭排的明星,卻沒有人關注衣服本身。當時指導我的前輩認為,假如我進了成衣的領域,就會被淹沒了,所以不值得在那邊奮鬥,在高訂的世界反而可以被人看到設計功力。另一個原因是成衣領域要涉獵的範疇很多,例如要有好的marketing團隊、production團隊、要處理物流的瑣事,還要「湊客」,所以最後選擇了高級訂製。
你最景仰的設計師是?
一定是Alexander McQueen。
這場秀的用色有甚麼考量嗎?
我曾思考香港到底是甚麼顏色,然後發現香港沒有特定的顏色,當初也有想過用紅色是否太直接,最後這樣選擇,不是因為我們的文化,紅色對我而言象徵了危險,也代表了刺激、繁忙、耀眼,我認為一路以來,我在香港成長的時候也感受到城市的壓力,但同時有歸屬感,所以我選擇了這不算鮮豔的紅,也不是很深色的紅,剛好在中間。
你如何鼓勵香港的新設計師?
我覺得全世界的新設計師面對的挑戰其實都大同小異的,不一定要出國才覓得機會,有時候身處香港反而有優勢。例如我今次回來做秀是因為HKTDC提供了這個機會,政府也一直有特定的資助給設計師,有些人可能認為,香港規模不及其他地方,然而其實只是在於你如何掌握機會;從前我還未開始做秀之前,我也沒有人support,那就自己用iPhone拍照,物色filmmaker合作、拍個大片,多出席physical event,已經有很多機會。亞洲地方包括南韓、泰國等,自身的國家或者城市也有投放資源支持他們發展,所以新設計師只需要專注在自己的設計語言,我們不是要立志當「香港最好」、「中國最好」,而是要當「世界最好」,去跟世界比較。
除了以上的機會,你認為在香港做設計還有甚麼得天獨厚的優勢?
外國人經常放假(哈哈),在法國做秀時如果臨時發現缺少了一些素材(例如欠了塊布料),但貨明天就要出了,可就不妙了。香港卻很方便,少了對鞋嗎?馬上去買。沒有金鏈?又可以上網買到,即日送到。這個城市的culture building資源很充足,大家可以向好的方面看,而非老是坐這山望那山,我明白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可以出國,也不是指出國不重要,看世界是成長的一部分,但有時需要珍惜這裏有的機會,不論是大或小的合作,都可以發揮到長處。
另外就是外國的競爭的確很大,這是在所難免的,是好事也是壞事,你不一定有時間、資源慢慢奮鬥,受眾當然也優先關注他們看得懂、同聲同氣的設計師,所以如果你不是一個當地人,或者是一個「成功的設計師」的話,你要經歷、犧牲的事會多很多。
但”If it’s easy, it doesn’t worth it.”
Gen Z客羣與其他受眾有甚麼分別?
我沒有很多來自香港的Gen Z客人,不過我認為他們與其他客人的分別是,他們比較會做資料搜集,注重自己消費的對象、思考想花錢支持怎樣的品牌,例如會為偶像代言的牌子買單。反而我有一些紐約的年輕客羣,他們的想法較開放,認為時裝不只是關於「有多少顆水晶、甚麼布料製成」,而是著重背後的創作概念,也希望與設計師本人連結,所以他們對大品牌沒有太大的感覺。
疫情過後,香港的經濟環境都在轉變,你認為香港還有甚麼優勢,可以保持在業界的吸引力?
始終還是要依賴有心人。香港無論經歷了甚麼高低起跌,都總能再爬上去,這證明了機會和有能力的人一直都存在,我們要接受有高與低,不用覺得特別絕望和有希望,希望多些有能力的人可以繼續發展。我自己這次做完秀也認識了很多有才華的人,涵蓋美術、電影、燈光、前台、攝影的工作,只是暫時未有大project讓他們發揮,如果這場秀可以啟發大家,積少成多的話,也是好事。
你怎樣看高訂的未來?它可以如何回應這個市場、媒體,或那些沒有耐性的人們?
我一直以來認為自己可以走進高訂的原因有二:一是時尚工會Fédération de la Haute Couture et de la Mode(FHCM)覺得 “We need to keep couture alive”,方法就是加入新血;其二就是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消失,例如鐘錶,例如電影。我有一個朋友跟我說,時下小朋友的attention span(集中力時間)很短,從前我們看電視時有特定的播映時間,如果錯過了,就是錯過了,但現在錯過了嗎?我可以用手機重播,甚至有一刻分神了,又可以重看一遍。但無論如何,電影不會因此而消失,還是有人想到戲院體驗,而是否重視作品質素,只是年齡層的問題,人長大了就會學懂欣賞慢的、要沉澱的作品,我覺得高訂就是時裝界的大電影,一個值得等候的存在。
“有些人認為香港的規模不及其他地方,然而只是
在於你如何掌握機會,例如自己用手機多拍照、
物色filmmaker拍個大片……不要老是坐這山望那山。”
Robert Wun
二○二二年奪得ANDAM時尚大獎,接受Chanel時尚部門總裁Bruno Pavlovsky指導,成為史上首位登上巴黎高級訂製時裝周的香港人,曾為Beyoncé、Adele、Björk、Lady Gaga等的演唱會訂製造型,剛剛於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上演"Home Coming"時裝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