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一年前的今日，天安門廣場上「沒有」發生過事情。我卻不知何以想起，十年前一個由創意香港贊助、名為《時裝世界精英大獎》的真人騷，其中一位參賽者名為“MAO”的系列。一連四套服裝以毛澤東和紅衛兵造型作為靈感，手工不算精緻，造型也不盡完善。今時今日回想起來，這些「中國靈感」還是不說、不做、不穿為妙了。
二〇一五年，MET Gala以“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”為主題，大玩中國風時裝，女明星個個龍袍加身頭頂鳳冠，何等美輪美奐。漫天大字報、毛語錄怎會入得諸君眼中，「坦克人」和天安門廣場自然也不再這鏡花水月裏丟人現眼。一個中國，未必能各自表述，時裝世界向來着重風花雪月，粉飾太平，沒有時間留給最討厭的政治——當然，黑人在美國遭受警暴，非關中國，自然說得。畢竟十四億人的市場，不是誰都有骨氣得罪得起，也並非所有設計師，都有如此覺悟碰得起這些題材。
去年中旬，身在北京的藝術家趙邦以「晝與夜」為題，以不同的emoji拼貼出六四情形，看似可愛圖案實則暗藏殺機，訴說着軍警開槍鎮壓學運人士的慘況，年輕生命化成幽魂；老一輩人被擋在天安門廣場外不得而入，而牆上掛着毛澤東肖像的，則被藝術家換成微笑的惡魔圖案。售賣T恤的網店「繪畫藝術壞蛋店」即使被官方封鎖，店主邸小偉被捕，「始作俑者」趙邦同樣因尋釁滋事罪被捕，一九八九年繼續理所當然地nothing happened。
不幸地，世上仍有不少「外國勢力」干預中國內政，不少聲援平反六四的設計師，以新聞攝影師Jeff Widener鏡頭下的「坦克人」（Tank Man）作為靈感推出不少政治T恤。「一個人足以改變所有。」其中一間推出T恤的品牌Revolutionary Threads說。幸而那個改變所有的人，還未足以改變厲害了我的國。國內創意依然旺盛，時裝產業直逼世界——我國有柒牌，有九牧王，誰在意那四個不能說的數字？有柒有九足矣。
都說我國足夠寬容，能容納多元文化。美國天后Taylor Swift曾經推出過一張名為“T.S.1989”的大碟，並宣佈與中國電子商店京東（jd.com）合作推出一系列包括服裝的周邊商品。“T.S.”除了是Taylor Swift的縮寫，同樣也是天安門廣場（Tainanmen Square）的縮寫；一九八九除了是Taylor Swift的出生年份，同樣也是六四事件發生的年份。儘管如此，產品後來通過審查得以售賣，天后歌手本人仍然安好，在美國享受着言論自由，批評着特朗普。
今日是百度不能搜尋到的日子，不僅六月四日，甚至「五月三十五日」的關鍵詞也被禁掉——不，自古以來中國都是沒這一日的。三十一年前沒有，三十一年後更沒有。此刻我仍能大放厥詞，本因為身在香港，受久未解殖的古老制度包庇。日後喜迎一國一制，大概要高呼我是護旗手，穿着翻領polo衫熱淚盈眶，想那忠勇的「山雞哥」陳小春一樣。
「願廣場上/聲音不會滅」——《回憶有罪》達明一派/林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