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眼前的黑不是黑,你說的白是甚麼白?」耳熟能詳的兩句,正是台灣失明歌手蕭煌奇《你是我的眼》,相信你我都不會陌生。琅琅上口的兩句流行旋律,又引起了筆者無盡的遐想 ……究竟你看到的白,跟我看到的一樣嗎?傳說,生活在冰天雪地的愛斯基摩人能分辨出一百多種不同深淺的白色,「白」又怎麼啟發我們每一個人呢?
上次我們踏著灰色的軌跡,今天我們來聊聊你說的白是甚麼白。
無印良品設計總監原研哉曾在《讀賣新聞》寫過一個專欄,名叫《百白》,後來集結成書《白》。以下是筆者的讀後感,也參雜一些自己對於「白」的一些看法。原研哉認為人們只把「白」看成一種顏色是不足夠的,「白」更是一種表現手法,也是一種思想和美學意識。每個人受不同文化環境薰陶下,會發展出各種對「白」的感知。原研哉在其設計路上,喜歡思考事物背後的運作,當他研究「空」(emptiness)時,讓他重新思考「白」這個視覺元素的力量,也被「白」所啟發,從而發展出後來的設計理念。
「白」是沒有顏色的,不管我們拿出一張實體畫布,還是在繪圖軟件中打開新檔案,畫布都是純白的,至於後來繪畫創作,其實都是建基於最原始的白;「白」卻又是全部顏色,因為眼睛是靠光波反射而辨別不同顏色,而所有顏色加起來的光就是白色;「白」是包容的,不論是什麼顏色,都能與白互相協調,造出不同的對比,往往這些單色調的色階,都能比起五光十色帶給人更強的視覺衝擊;「白」是短暫的,因為不論是什麼創作,我們都需要減少白的存在,白代表著純潔、乾淨,而亦正因白容易變髒,讓白的短暫變得美好。遊走於「所有」和「無」之間,正因「白」在人類思想中的複雜性和哲學性,讓它成為了一個絕妙的美學載體。它不僅是日本傳統色最突出的一個,也造就了日本文化中為人津津樂道的「空白」。
「白」往往能讓人更集中事物的本質。有些設計師習慣用誇張的顏色渲染不同的氣氛,而其他則喜歡亦素色營造視覺效果,後者被眾多華文媒體稱為「性冷淡」風。確實,現代人每天被五光十色的視覺刺激所轟炸,偶見一些素色為主,甚至是白色作為主調的設計,可謂對於眼睛的一道清泉。再者,「白」亦會牽扯到另外一個設計的重要課題 —— 留白。在留白當中,白並不是指顏色,而是一種「不被填滿」的狀態,很多人誤會了「留白」等於「浪費空間」,其實不然,它是一種無形的溝通,因為它能讓人有一種遐想的空間,它是可以被填滿的,只是我們把空間留白,這好比一隻空碗,空碗本身不需要裝滿飯也能是一件藝術品。同樣地,人在生活當中也需要留白,不停步的追求無盡的慾望,反而失去焦點;只為最值得付出的人和事而奮鬥,給自己留有喘息的空間,反而會看到平時錯過了的美好,學會「放空」,就是為生活「留白」。
原研哉愛說自己「逃避顏色」,他認為只有靠減少用色,才能讓人的觸覺甦醒,因為他認為設計就是掌控觸覺的細微差異。簡而言之,他不贊成設計中的過度多色運用。話雖如此,原研哉卻對顏色有著深入的研究和理解,他把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顏色大致分為兩個層次 — 傳統色(Traditional Colour)和電腦色(Computer Colour)。每個文化都有其傳統色譜,每種傳統色因著不同的歷史傳統承載著各種意義,人們看到這些顏色,會有不同的延伸和想像,譬如大和的紺青、法蘭西的勃艮第酒紅、華夏的朱砂等。而原研哉真正牴觸的,其實是電腦色。電腦色是自電腦普及後而傳播的RGB編碼顏色,顯示器根據不同的參數來顯示不同的色彩,而原研哉認為這個層次的顏色,並不具備「人性」。
真正的顏色應該能讓人聯想到畫面,甚至味覺和聽覺,它能聯繫我們不同的感官記憶,繼而勾起我們的情感記憶,說白了真正的顏色是有情緒的。你可能會問,每個文化群體都有著不一樣的傳統色,那我們要怎麼統一這些顏色背後的情緒呢?「白」是跨地域,跨文化和跨時間的一種傳統色。雖然在華夏文明裡,可能「白」還多了一層「喪」的意思;但放諸全世界,白存在於每個文化的傳統色譜中,都同時代表了純淨和純潔,也代表了想像的空間。隨著年歲增長,因著「白」的啟示,原研哉漸漸從一個鋒芒畢露的平面設計師,變成一個收斂的設計者。
時至今天,原研哉已經接手MUJI設計總監20年,他不再把自己視為一個平面設計師,他從產品、空間,乃至不同觸感出發,以「白」的包容,設計出讓發人深省的作品;他把「溝通」視為設計師的職責,而「白」就是最純粹、直白的語言。
文章至此,筆者才嚇然發現原來要明「白」殊不簡單。不知各位又明白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