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來讀過張愛玲作品的人,都不會懷疑這位傳奇女作家的時裝品味——以衣飾借喻世態炎涼、人情冷暖、宏大歷史以至文化更迭,絕對是她的拿手好戲。二十年代《天才夢》散文中一句經典:「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,上面爬滿了蚤子。」足夠後世人細細品味。當然,張愛玲的時裝名篇少不了《更衣記》,當中對中國女性時裝演變的分析精闢獨到;而她為朋友撰寫的《炎櫻衣譜》,更是可堪中國「時裝廣告始祖」。生於二、三十年代,世人都以她為「奇裝異服」;殊不知在我們這些現代人看來,她卻是被作者事業耽誤的「時裝精」!
讀她的文字時,總有一種「君生我未生,恨君生太早」的強烈感覺!若張愛玲生於如今的世代代,大概她是東方的Diana Vreeland。看她流麗而略帶尖銳的文字,實在很有獨當一面的時裝編輯本色。《更衣記》中寫到:「古中國的時裝設計家似乎不知道,一個女人到底不是大觀園,太多的堆砌使興趣不能集中。」當中「大觀園」一詞用得甚妙,那種「亂搭配」的紛亂很幽默;同時也能完美呈現現代人信奉的“Less is More”道理,只是她比我們了解得更早、更透徹。
文中講述滿清帝國與民初時裝的演變,實在讓人看得津津有味:「雲肩背心」、「昭君套」、「襖子」等的穿搭、來歷、造工等描繪細緻,甚至連綴飾、滾邊,行走時的琅琅聲響亦寫得詩意,讀起來更賞心悅目。只是言行之間,也見張愛玲的不甘:「她的本身是不存在的,不過是一個衣架子罷了……女人要想出眾一點,連這樣堂而皇之的途徑都有人反對,何況奇裝異服,自然那更是傷風敗俗了。」
如今時裝雜誌編輯常說的「物化」概念,也在張愛玲的筆下輕描淡寫地說出來,冷傲而蒼涼。如此遺世獨立的女性主義態度,在張愛玲筆下的《炎櫻衣譜》延續:「我不知道為什麼,對於現實表示不滿,普通都認為是革命的、好的態度﹔只有對於現在流行的衣服式樣表示不滿,卻要被斥為奇裝異服。」全因她在上海文壇被視為「異類」,有感而發也是自然。
姑勿論我們是否認同她在《更衣記》中的十八世紀「時裝偉論」,但這一句卻不能不聽:「文明社會的集團生活里,必要的壓抑有許多種,似乎小節上應當放縱些,作為補償。」穿衣搭配本為一己所好,何以需要理會他人所思所想,作繭自綁?社會壓迫日益沉重,總該在自己喜歡之處讓自己過得好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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